正史虽曰正,倒也未必可信,野史虽曰野,也未必尽是村夫樵人之言。记野史之人,多记本朝任务,本就比后朝史官更有可信度,并且不会带有对于前朝往事的避讳或诋毁。所以在某种程度上,野史比正史更具有史料价值。偶读清人野史《栖霞阁野乘》龚定庵轶事一章,为之击节不已。
龚定庵,也就是我们都熟悉的龚自珍。相信今天的年轻人知道龚自珍也大多是因为他那首乙亥杂诗“我劝天公重抖擞,不拘一格降人材”。对于清代的文人缺乏总体的印象,因为清代的文人往往夹杂了太多政治性,因此这个群体在历史上留下的不是文学上风格和造诣,而是思想上的深度和广度。对于龚自珍这样的以个文人,我能联想到的也只是一个镜头:夕阳天涯,一架马车,车篷内一羊须老人执笔抚须,落笔似有千言。或许这正是龚自珍在乞归途中写下三百十五首《乙亥杂诗》的真切影像。
龚是一个严肃且辛辣的人,不过辛辣则辛辣矣,严肃却是未必。在轶事一文中写道,“...平居无事时。非访伎,即访僧。遇达官贵人,辄加以白眼。”看到这句,想到的是魏晋时阮籍的“青白眼”。
当然,更让人惊叹的是“凡其女、其媳、其妾、其宠婢,悉令学馆阁书。”他放言无忌,颇似元朝关汉卿,辛辣无比,耻笑翰林曰:“今日之翰林,尚尤足道耶?我家妇人无一不可入翰林者。”不管这篇轶事可信度多大,这句话都是够淋漓酣畅的。在那个年代,举家诗书的大有人在,但那是男子之事,而龚则不然,其对于传统的叛逆可见一斑。
他桀骜不驯,对周遭不屑一顾,故而作出一些让人不可思议之事。他骂人,骂得还挺凶,颇有早前王朔大骂文坛的阵势,他骂权贵,除了皇帝,似乎没有人他不敢骂,但却和一位贝子交上朋友。原因倒不是因为和这位贝勒爷有什么才学写过《明善党集》,而是因为那位福晋,即太清西林春,才色双绝,两人在庙会上眉目传情,然而人家已是贝勒宠侧,恐怕也只能想想而已。暧昧之事终被贝勒得知,龚自珍只得打道回府,上书乞骸骨,便一路南下。野史上言之凿凿,似言有所据。如果所言非妄,龚便是被贝勒派人鸠毒而死了。难怪文学辞典上龚条下写其“暴卒而殁”。
嗟吁不已。在那个年代,再有性情,也难以避开一生的落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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